“等一下。”
千江月喊住他们。
“我有事,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跟上。”
话毕,转身就朝城内跑去。
“我也去。”苏我小柯跟上去。
苏我小柯这个正主不走,一大帮子落霞军,也只能滞留在城门,默默等候。
小柯追上月,“你去救阿翠?”
千江月咬咬唇,“路上,我会保护他们,不给你添麻烦。”
小柯长叹。“我总觉得,那个阿翠怪怪的。”
“我知道。”
原来,千江月也感觉到了吗?
可她还是选择回头救那对衣柜里的姐弟?
街道上,尸横遍野,两人狂奔。越往城中去,越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冲入鼻间。
一路,都能闻见这种味道。
“好臭。”千江月拿手挡住鼻子,“尸臭又重了吗?”
小柯仔细闻了闻,皱眉。
“这是新混进来的臭味,好像是……好像是火油。”
正好,她们到达了阿翠在的那间房子。火油味在这最浓烈,几乎呛得她俩冒出眼泪。
千江月闯进屋,听见“砰”地一声,有重物落地,然后是汩汩水流声。
只见地上有个倒了的火油桶,火油正源源不断地从中涌出。
苏我小柯道:“有人想纵火!”
她们进来前,那人还在倒火油,听见她们来了,这才慌里慌张,扔了火油桶,躲了起来。
“那人还在这里,小心。”小柯如母鸡护崽,把千江月护在身后。
两人退了几步,眼神扫视着四周,看有无藏人的地方。
“哇——”
突然,一串嘹亮的婴儿啼哭,从衣柜里响起。
千江月听了揪心,冲动地奔上前,打开衣柜门:阿翠的娘和弟弟都躺在里面,阿翠,不见了。
正思索,斜刺里袭来一把尖刀。
千江月闪身,仗着身手敏捷和警惕,险险避过。
阿翠失了手,就地打了个滚,把男婴儿抱起来,捞在怀里。
“纵火的人,是你。”苏我小柯看着阿翠。此时的阿翠,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的天真稚嫩,从表情到眼神,都是彻彻底底的成人样。
阿翠晃了晃手中的尖刀,刀背在怀中男婴的脸上轻轻划过。
“是我。这附近一带所有的屋子,我都倒了火油。”
阿翠说话的声音,已经不是八岁女孩,而完完全全,是个三十岁女人的成熟声音。她的语气,也含着世故的轻蔑。
“你明明是个……”小女孩啊。
小柯解答了月的疑惑,“我听说,有一种罕见的侏儒症。人长到稚童大小,便不会再长高。随着年纪增长,侏儒也会变老。于是,就有戏班子专招这种侏儒,命他们作戏扮丑,以娱观众。”
“其中,又有一种更罕见的侏儒。他们的容颜衰老,极其缓慢。有的,年届而立,还是幼童模样,他们也能模仿孩童嗓音。但因为这类侏儒,太过稀有,通常,只有皇室之家,会搜集和豢养他们,当做珍宝炫耀。”
听了小柯的推测,千江月凝视阿翠,“那你呢?你是哪国派来的?”
“我呸。一口一个侏儒,听得好生刺耳。”阿翠似被惹怒了,“侏儒就不是人了?我可也是琼丽公主看重了,她亲力亲为教出来的间谍。”
阿翠太过坦诚,叫人分辨不了真假。
她是因身为侏儒而自卑,所以怒而炫耀?
还是故布疑云,栽赃琼丽?
无论阿翠是哪一方派来的,在易州失陷,大乾军情告急的时候,一把火烧光易州,都能给大乾重重一击。
即便将来大乾收复失地,重建易州,必要多费一番周章。
谁能渔利?
是哪个邻国?琼丽、北椿、鄢国还是庭国?亦或是大乾朝中有人养的内奸?
不给千江月她们思考的时间,刀背在男婴脸上划着,阿翠把刀刃对准了男婴的脖子。
“不说这些了,别坏我好事,否则,我杀了这个小娃娃。”
“你想怎样?”千江月眼底有杀意,她生性喜欢孩子,最受不了拿孩子当筹码。
“简单。”阿翠眼中闪过狡黠,“你捅自己一刀,我就放过这孩子。”
小柯立时阻止千江月,“不行,万一她骗你?”
千江月很认真,“为什么?”
为了搞乱场面,我好纵火然后逃跑呀。阿翠在心里回应,嘴上,却绝不会说出自己的打算。
“为了有趣。”
阿翠看出千江月对男婴的在乎,用刀刺向男婴,刀已经穿透了襁褓。
“等等。我答应你。”
阿翠拔出刀,扔到千江月脚边,“喏,动手吧。”
小柯按住月的手,眼带恳求,“不要,她的话,不能信。”
“我知道。可我没有选择。”千江月举起刀,往腰间猛力一捅。顿时,她痛得跪下地。
小柯用手去捂住她伤口,心疼地埋怨:“痴儿。”
腰间软,受伤虽不致命,但血流得多,而且非常疼。
伤了腰,不能上不能下,最是不便。
“哎呀呀,捅腰,狠,有诚意。”
阿翠抱紧男婴,男婴伸出小手,去摸她的脸。
小手指探到了阿翠的皮肤,男婴“咯咯”笑起来。“姐……姐姐……”
阿翠举起襁褓,重重往地上一砸。
“你出尔反尔!”小柯怒道。
阿翠哪里管她,飞身上檐,跑了。临了,还不忘往屋里扔了个火折子。
火折子一沾火油,火焰马上成片地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功夫,附近一带,都已走了水。浓烟滚滚。
小柯扶起千江月,“我们走,火势太大了。”
千江月喘着粗气,由于失血过多,眼前都已模糊。“去看看……看看那孩子。”
“都这时候了你还……”
小柯眼含泪,还是去翻过那男婴,那孩子,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了。
“死透了。”
阿翠飞檐走壁。
眼前却总也晃着那男婴的笑脸,恍惚听见男婴“咯咯”的笑声。
她强迫自己别再想。
那想想那两个女孩吧。
为什么会回来?是想救人?真够傻的,还捅了自己一刀。
阿翠不太理解。
两个女孩看去,一个容颜不俗,一个气质不凡,定不是一般人家。怎么对平民百姓,生出无意义的怜悯来了?
她们高贵地施舍着善意,然后期望低贱的人感恩戴德,以满足她们的虚荣心?
阿翠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卑劣。
毕竟她是这种“高贵的善意”的受益者。
她生就侏儒身,幸得鄢国公主赏识,才从台前小丑,一跃成为公主的心腹。
可是,她只能这么想。
否则,心底的愧疚、对自己的厌恶,会无法自控地蔓延开。
暂时地,阿翠压制住了内疚。
不过,那颗内疚的种子,种下了。
千江月也想不到,自己今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回头来找阿翠,竟为日后奇缘,埋下伏笔。真应了那句“偶因一朝善,巧得遇恩人。”今日施恩,来日,才得了恩人,救她脱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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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翠的灵感,来自《孤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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