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青菜就不同了，留种太难——一是得选了没病的占地留过季，二是种子太小不好保存，村里人连吃的粮食都没地方种，一家子劳动力一年到头也都扑在伺候庄稼上，哪有那个闲工夫折腾。问别人买种子吧，小小一撮就要好几文钱，价格也贵。
不是村里出了名的过精细日子的，也少这些新鲜叶子菜吃，菜荒季节能有个咸菜干上桌就算不错了。
李妍年不知内里，她到底是没正经做过农活，真正吃过苦头的，有些话说出来听在旁人耳中，明晃晃地透着一股“何不食肉糜”的无知天真。好在李大娘是知道她的秉性，也只以为是之前李洪山和张三娘两口子爱女如命，才把李妍年宠成这样，完全不知愁滋味。
李大娘笑笑没有点透底下的苦衷，只说道：“等你叔回来，我再问问他的意思。”
两人说着话，转眼就到了院子里。李大娘看看眼前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不禁好笑：“就这么点地方，一个回转身就锄完了，你等着，看婶子给你露一手。”
说着呸呸两声往手掌心里吐了唾沫，抡起锄头便动起手来。李妍年看她动作利落得劲，果真是还没出一两分钟的时间，院子里的泥地就已经翻好了。
李大娘连一滴汗都没出，她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又看看李妍年，想想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你买的什么种子，拿来我帮你瞧瞧。”
李妍年听话地把碗给端了过来，李大娘随便瞅了一眼，点头赞道：“看着挺靠谱，到明天就可以点到地里去了。你先划好道，看着点间距，别点得太密了就成。”
得了地道庄稼人的肯定，李妍年莫名有些自豪，看来自己浸泡种子这一步还是作对了。见李大娘起身要走，李妍年连忙把之前准备好的一小包种子塞了过去。
“欸你这孩子，这是干什么？”李大娘有些吃惊，连忙把那个纸包推了回来。
“婶子，这是多出来的种子，您看我这院子，哪里种的下那么多，这些你拿去种吧，我看靠墙那一溜种着就挺好的。不管叔答不答应，你先把种子给泡上呗，都泡上了他还能不应？”李妍年还真以为李大叔是不愿意房子边上弄菜地，出了个馊主意，完了还吃吃地笑了几声，对自己满意极了。
李大娘一边埋怨着：“你这孩子又乱花钱了不是？院子多少大你不清楚，能种多少就买多少种子，没的又瞎折腾钱。”
一边却是十分高兴地收下了种子：“那这些我就先拿着种了，之前我就跟你叔说要留几颗菜做种，你叔非得把菜都给摘了吃了，说是今年不种了。”
李妍年惊讶道：“为什么呀？不种菜你们今年吃啥呀？”
李大娘叹了口气：“你们几个孩子是不种地不知道，去年地里产的粮不够，比往年少了至少两成，这家里吃粮都是有限的，少了两成，总得从别的地方补回来，菜自然就种不成了。”
李妍年脑子转得飞快：“婶子，就你一家这样，还是全村人都一样？”
李大娘有些懵懂，呐呐道：“好像是大家的地都少了粮，大伙还说，这是去年给土地公上的贡短了，今年地力才不肥，减了这么些粮食。”
李妍年在种地方面不是专家，但听李大娘这么说，心里却是隐隐有了个想法。果树都有大年小年之说，村里人的地估计也是碰上了这样的情况，要么是气候的原因，要么是连年耕种没有轮作地力接不上的原因。
“婶子，你家的地这几年都种的粮食么？”李妍年淡声问道。
“那哪能，庄稼人种田谁还能把一块地往死里折腾去？都是三五年就换着种豆子的，不然就算伺候得再勤快，地里也产不出什么东西。”
那就是气候的原因了？李妍年心想着，倒惦记起之前自己给他们家种的红薯苗。
“婶子，之前让你们种的苗，种下了么？”
李大娘脸上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家里实在没地种了，你叔就把苗种在山上收拾出来的一块地里，黑豆过来给苗的时候说过，这东西不需要多少力气使在上头，你叔便扔山里种去了。不过他每回进山，还是有带了肥去。我也没惦记着问，也不晓得种得怎么样了。”
李妍年笑道：“种山里也好的，就是五六个月之后一定要记得挖，不然就便宜了山里的野猪了。”
李大娘是没见识过红薯能多产到怎样丧心病狂的地步，心想就那么五十来棵苗，又是山里的荒地，这玩意听着跟落花生一个德行，果实都长在地里，最后就算真的跟黑豆兄妹说的一样，能结出果实来，也没几斤能吃的吧？
李妍年给李大娘家的红薯苗是她这回买的最高产的品种，要是卖家没有夸大其词的话，平均亩产能破万斤。五十多棵苗，至少也得有一两百来斤的产出啊。更何况等苗长结实了，还可以继续分苗出来，这些李妍年当时都特别嘱咐黑豆给李叔详细说过的，想必像李叔这样的老庄稼把式应付起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活儿也干完了，东西也白拿了，我得回去了，你们兄妹几个的衣服我还没开始裁呢，下午还要跟你叔下地追肥去，得赶紧瞅着有空动下剪刀。红豆啊，我就不跟你唠嗑了，往家去了啊，有什么事儿你随时来找婶子。”
李妍年应了声，把人送出了门，刚一回头，就差点撞上赵旭。
“旭子你怎么走路一点声儿都没有的啊，怎么又下楼来了，是渴了还是饿了？”李妍年险些被他吓了一跳，但看他皱着眉头不说话的样子，老母鸡属性又上身了。
赵旭愁眉苦脸地张开嘴，啊了两声，继而扁着嘴很是委屈地叫了声痛。
李妍年心想坏了，难不成家里又多一个糖吃多了坏了牙的龋齿少年？连忙拉着人往沙发上坐下，捏了他的脸迫使他张开嘴，好方便自己仔细查看。
但看他一口牙齿雪白雪白的，连点蛀斑都瞧不着，李妍年有些急：“旭子，到底哪里痛？是上边牙齿还是下边牙齿？”
本以为这个小傻子会听不懂自己问的是什么，没想到赵旭倒是直接捏住下唇往下拉了拉，露出上头小指头盖一般大小的溃疡来。
“噗……”
顿时感觉赵旭不犯傻的时候流露出的仙人气质消散于无形了是怎么回事，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竟然也会得口腔溃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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