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中陷入一片冗长的死寂。
“死了。”
半晌过去，萧湛冷冷地道。
话音落下，他翻了身，用背对着湘儿，空留下一室虚无地寂静。湘儿在黑夜中凝望着萧湛的背影，如鲠在喉，一时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她闭上眼，就打算如此睡去，萧湛忽地转头沉声道：“你有你的隐瞒，我也有我的秘密。”
……
经历三日的车马兼程，大军终于在第四日清晨时赶至广阳郡，湘儿被安排进郡内的行辕，萧湛正忙着与众将领在前殿商议战事，柳杏和春蕊负责在院外清点她们这一行从京都带来的物品，偌大的寝宫就只有湘儿一个人坐在贵妃榻上，微垂着眼睫，若有所思。
临行前，柯进贤叫三水给她传过一回话，他说她要是真有意离开，他会尽力帮她，只不过碍于自己屁股上的伤口溃烂，一时间无法与湘儿同行，一切出逃的计划只能等他伤好了再到广阳郡与她汇合后，再做详细打算。
湘儿本想拒绝，但联想到前一夜萧湛的态度，又让她有些动摇。
清晨时分，薄雾淡淡，须臾间，院子外小厮们搬抬东西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打断了湘儿的思绪，她抬眸望去，柳杏和春蕊恰好欢欢喜喜地走了进来。
“公主，用早膳吗？”
“广阳郡的早点可太有意思了，我刚刚去东厨看了看，那一个包子有拳头大，皮薄馅多特别实在。”
“刘郡守正等在外面，他派人抬来了一个大箱子，那箱子好重，要六个脚夫才抬得动，我猜那肯定是一箱子金银珠宝，趁着驸马不在，想偷偷拿来贿赂公主的。”
“驸马那儿也出现了好几张生面孔，有一个叫吴冲的，嗓门好大，说话干脆又直接，看起来跟驸马和白副将都很熟。”
柳杏和春蕊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生怕会说漏了什么。
她们俩在京都憋屈了小半辈子，什么见识都没有，当然见什么都稀奇，湘儿这两世虽也没有去过什么地方，但好歹也是比她们多做了五年鬼的，五年后，广阳郡的包子做法会传到京都去，京都的大街小巷遍地都有，而这广阳郡的刘郡守也会为驸马所用，上一世驸马带兵“平乱”，那其中也是有刘郡守的份儿。
她黛眉轻蹙，抿唇，摇摇头。
“跟刘郡守说我改天再见他。”
“是。”
柳杏和春蕊一口答应，福了福身，风风火火地走了。
偌大的寝宫又重回寂静，院外有几只黑尾褐冠的戴胜鸟在树梢上来回来回地跳。湘儿兴致缺缺，躺到了贵妃榻上，预想着小憩一会儿，没曾想一闭眼就陷入了一片浑浊的黑暗之中。
很奇怪，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狭窄又幽闭的洞窟，山洞外还有人在说话，透过山石的缝隙看去，有许多的火把，还有许多的官兵，数十名丫鬟随从跪在地上，另有身穿华服的一男一女正站在一块儿，神情不卑不亢地与官兵对峙。
距离很远，湘儿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官兵们抽出了长刀，她下意识将耳朵贴到缝隙处想听得更清晰一些，忽而，她脚踝阵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她一口，湘儿低头去看，所有的景象都不见了……她一个人躺在贵妃榻上，一只小奶猫正躺在湘儿的脚边，小家伙浑身灰白，伸长了毛茸茸的爪子，懒洋洋翻了个身。
湘儿懵懵地将小家伙提了起来，小奶猫非但不怕人，不挣扎也不叫，反倒像很舒服似的舔了舔爪子。
湘儿出于谨慎，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小家伙，确实是很寻常的一只小奶猫，没什么稀奇，但是刚刚那个梦……不对，她刚才明明是刚躺下就陷入了那个情景，而且怎么都出不来，那好像也不是梦。
她连忙走到门口从院子里叫来一个小厮，把小奶猫递过去，并吩咐其将小奶猫带到行辕外面且务必好好照看。从前，渔村的老人们常说猫是能够连通阴间与阳间的媒介，她心想，或许是哪个死在广阳郡当地的冤魂，借用小奶猫给她托梦也不一定。
晌午，湘儿用过午膳，在内间的八柱床午睡，没想到又梦见了那个“梦”。又是同样的情景，又是同样那些人，但这一次她绰约间能听到一些，她听到领头的官兵称呼那一对身穿华服的男女为秦大人和秦夫人，而秦家夫妇语气很温和。
“宋都尉，我秦家上下清清白白，我秦某人也已经为官多年，一直克己奉公恪尽职守，不知道皇上此番要因何治罪。”
那姓宋的都尉摸摸鼻子：“秦大人，圣旨马上就到，您别担心，我今天就算是把您当街斩首，也一定会让您死个明明白白。”
那秦大人不以为然，拂了拂衣袖：“宋都尉，一切尚未有定论，你可不要口出狂言，我秦某人官拜广阳郡郡守乃正四品官，而你只是一个从四品的都尉，如果稍后我见不到圣旨，那你今日也别想轻易地走出我秦府的大门。”
宋都尉立即怒目圆睁说：“秦文昌，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将你就地正法？”
说着，他便抽出了腰间的长刀，他身后的官兵也一起响应。刀光凛冽，寒光闪闪，齐刷刷架在了秦家夫妇的脖子上。
……梦又醒了，湘儿猛地坐起来，浑身大汗，连脊背都泛凉，柳杏和春蕊连忙端茶过来伺候。
“公主，你没事儿吧？”
“公主是做噩梦了？”
湘儿就着春蕊手中的茶盅咕咚咕咚地喝下几口，好半晌过后，才朝柳杏和春蕊摆了摆手。这个梦太真实了，她甚至能聆听到秋日的落叶声，可是这梦里的人是谁，这些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睡梦里……
翌日，清晨用早膳，萧湛给湘儿夹了一点菜。
“听说你昨日在行辕休息不好？”
湘儿正闷头喝粥，闻言，瞥了一眼身后的柳杏和春蕊。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心虚咽口水。
湘儿对萧湛点了点头，说：“是，我做了些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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